终不似少年游（129）【帝后】
官家一夜未眠的消息，我还是清早从张先生那里知道的，陪了官家整夜，一时不得阖眼，人看起来多少有几分憔悴，我让彩衣去煮参茶，他却说：“臣配不上这样的好东西，”我只对他说：“昨夜我也没有睡好，只当是先生陪我喝上一点。”
茶煮好了，我亲自将茶给先生倒上，他将一盏热茶捧在手心里，轻轻吹吹茶烟，缓缓叹了一口气，对着我说了一句，“娘娘心里的委屈，官家总算是知道了。张娘子的种种恶行，官家也总算是知道了。”
“先生，可为何如今我心里也没觉得多痛快？”参茶的滋味苦涩里带着一点回甘，一如我如今心中的滋味，不是简单两句可以说得清楚的，我虽这么问着他，却也不盼着张先生能给我一个答案。
“在我心里张氏也不算受了什么惩罚，贵妃的位置还在，一阁之主的地位还在，连俸禄也没有少了分毫，她入宫十几年间，为夺恩宠，为谋权财，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，一些我是隐约知晓，这几年我也想办法得了一些证据，之前只是在等待时机……”
我知道他想做什么，我也知道他是为了我的地位稳固才做了这些考量，可我还是当着他的面，拍了桌子，“张先生，你如今是什么人，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。”
张先生已然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，他在官家面前有如今的地位，除了自幼时的相伴之外，就是不插嘴议论前朝之事的谨慎收敛，不插手搅弄后宫之事的分寸得当，我不想他为了替我争一时的荣宠，错失了官家对他长久的信任。
我一时心急话说得重了些，张先生即刻俯身行礼，眼底闪过一丝酸楚，再开口时声音都有几分低沉沙哑，“臣不是什么有身份、享地位的人，臣只是心向着娘娘的人……”
我原也知道张先生待我的真心，只是听得这话，我的心里也难受了，“张先生原是我看重的人，我才不想你为我争一时的荣宠，而失了官家信任。”我心里想着，若后宫只张娘子一人与我相争，我也会使法子让她给我让路，只是后宫里纷争从来不断，觊觎你位置的人也会不断，总会如水下的海藻一般将你缠住，也不是有一把快刀就能将其全然斩断的。
“我也想守住我所得到的荣宠，只可惜世间所有不是靠想要就可以得来，张娘子比我更加想要这些东西，只是到头来反而把官家推得更远。昨天晚上，得知官家跟张娘子起了争执，我的心里就一直难受，又听得先生说官家一夜未眠，心里就更堵着了……”
我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，说什么兔死狐悲，好像根本犯不着，说什么物伤其类，我跟张娘子又怎么会是一类，当真是连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，偏跟张先生提了一句。
“官家重情，娘娘需给他放下的时间，一段心系了十几年的情，亦不是那么容易释怀的。”我望着香炉里袅袅而起的熏香，忽然就回想起官家身上的檀香味，一凑近就好似感受到温热的气息，闻久了，会有一种安心，好像再冷的天气，都不怕凉了。
我听宫里老人说过，官家身上总熏檀香是因为张娘子喜欢，如今他们失和，官家会不会换掉身上的熏香，他可能不知道，我也迷恋那样的香气吧，因为那是自我进宫，他身上就有的，渐渐的，我觉得檀香就是他身上的体味，哪怕外衣褪去，只留下寝衣，也是那样的味道。
“娘娘在想什么呢？”我回过神来，只觉得心神恍惚，怅然若失一般，嘴角虽挂着笑，可那笑意沾染着苦涩，“你说让我等官家放下，我就想着，在这宫里久了，我的度量是不是越发的小了。”
不知怎么，张先生听了我的话，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，“世间谁能对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不看重呢，若是真的能做到淡然无关，那只能说是还不够在意吧……”
晚间我心里还是惦着官家，怕他看过了劄子，便一个人枯坐在福宁殿里，这几天白日里还算是暖和，夜里总是起点凉风，心情郁结，再着了凉总是不好的。
我过去的时候，官家正一个人坐在露台上，身边只放置着那么一个小案子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，夜风徐徐而来，吹得他衣角飞起，我偷偷打量起他的神色，总觉得是平静中带着一丝冷漠，不知道说什么，只能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，柔声叫上一声，“官家……”
他忽然扭头看向我，一滴泪就从眼角划落，“丹姝，这夜里可真凉呀……”我知道他是因为心里苦，身上才更觉得凉，“那咱们回去吧。”他如同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，只拉着我说：“丹姝，你抱抱我吧。”
来之前对于官家心中还有几分怨气，怨他待张娘子如此痴情，惹得我心生嫉妒，只是看到他如今这样，带着哭腔说要我抱抱他，我心里又开始可怜起他来，抬手替他理了额前的碎发。
我们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抱在一起了，这样搂着他，只觉得他身上单薄了几分，忍不住把他搂紧，他就那么附在我肩膀上呜呜地哭着，哭得像个受伤的孩子。
一时想起几年前，官家无意间说过我一句，丹姝，你有时候竟然有几分像朕的大娘娘，我猜这一刻，他也没有全然把我当作他的妻子，只当我是那个最可以依靠一下的肩膀，我轻轻拍着他的背，凑在他耳边说着，“想哭就哭吧，我知道你心里痛……”
b:感情里的事情，谁更喜欢，谁就输了。官家在张娘子面前输了，丹姝也终究会输给她待官家的一颗真心。
端午安康，谢谢大家的支持，初夏的夜凉风徐徐，我在这里给你比一个大大的爱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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